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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致恩格斯

曼彻斯特

1853年6月14日于伦敦
　　索霍区第恩街28号


亲爱的弗雷德里克：
　　……美国国民经济学家凯里出版了一本新著：《国内外的奴隶制》。这里所说的“奴隶制”，是指各种形式的奴役、雇佣奴隶制等等。他给我寄了一本他的著作，他一再引用我的话（《论坛报》上的），时而把我称做“新近的英国作家”，时而又把我称做“《纽约论坛报》的通讯员”。106我曾对你说过，此人在他过去出版的全部著作中，都是论述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基础的“和谐”，并把一切祸患归因于国家的多余的干涉。国家是他最憎恶的东西。现在他却唱另一种调子了。一切祸患都要归咎于大工业的集中化的影响。而这种集中化的影响又要归咎于英国，因为它使自己成为世界工厂，并使其他一切国家倒退到野蛮的、脱离工场手工业的农业中去。而要为英国的罪过负责的又是李嘉图—马尔萨斯的理论，特别是李嘉图的地租理论。无论是李嘉图的理论还是工业的集中化，其必然结果都将是共产主义。为了避免这一切，为了以地方化和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工厂与农业的联盟来同集中化相对抗，我们这位极端自由贸易派终于建议实行保护关税。为了避免他认为应当由英国负责的资产阶级工业的影响，他这个真正的美国佬找到了一条出路，这就是在美国本土人为地加速这种发展。此外，由于他反对英国，因此他像西斯蒙第那样称颂瑞士、德国和中国等国的小资产阶级制度。而正是这个家伙，曾经由于法国和中国相似而不断地嘲笑法国。这本书里唯一真正有意恩的地方，是把过去英国在牙买加等地的黑奴制同美国的黑奴制加以对比。他指出，牙买加等地的大部分黑人常常是新输入的野蛮人，因为在英国人的虐待下，黑人不仅不能维持他们原有的人口，而且每年新输入的黑人中总有三分之二死亡，而美国现在的一代黑人则是当地出生的，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美国化了，会说英语，等等，因此有能力求得解放。
　　《论坛报》当然竭力替凯里的这本书吹嘘。它们二者确实有共同点，它们在西斯蒙第的博爱主义社会主义的反工业化的形式下，替美国主张实行保护关税的资产阶级即工业资产阶级说话。《论坛报》虽然大谈各种“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空话，却能够成为美国的“一流报纸”，其秘密也就在于此。
　　你那篇关于瑞士的文章(1)当然直接打击了《论坛报》的“社论”（反对集中化等等）和它的凯里。我在第一篇论印度的文章(2)中继续了这场隐蔽的战争，在这篇文章中把英国消灭当地工业当做革命行为来描述。这会使他们很不高兴。然而，不列颠人在印度的全部统治
　　是肮脏的，直到今天还是如此。
　　亚洲这一地区的停滞性质（尽管有政治表面上的各种无效果的运动），完全可以用下面两种相互促进的情况来解释：（1）公共工程是中央政府的事情。（2）除了这个政府之外，整个国家（几个较大的城市不算在内）分为许多村社，它们有完全独立的组织，自成一个小天地。在一份议会报告中，对这种村社是这样描写的：
  
　　“从地理上看，一个村社就是一片占有几百到几千英亩耕地和荒地的地方，从政治上看，它很像一个地方自治体或市镇自治区。每一个村社都是，而且实际上看来过去一直是一个单独的村社或共和国。官吏：（1）帕特尔，在不同的语言中也被称为谷德、曼狄尔等等，是居民首脑，一般总管村社事务，调解居民纠纷，行使警察权力，执行村社里的收税职务……（2）卡尔纳姆、善姆波或浦特华里，负责登记事宜。（3）塔利厄尔或斯图尔华和（4）托蒂，是村社和庄稼的守护人。（5）内干提按照地块的大小来分配河流或水库的水。（6）约西或占星师，宣布播种和收获的时间，以及对各种农活吉利或不吉利的日子或时刻。（7）铁匠和（8）木匠，制造粗笨的农具和盖比较简陋的农舍。（9）陶工，为村社制造各种器皿。（10）洗衣匠，洗涤衣服……（11）理发师。（12）银匠，他往往同时也是村社中的诗人和教师。另外还有婆罗门管祭祀。从远古的时候起，这个国家的居民就在这种简单的自治制的管理形式下生活。村社的边界很少变动t虽然村社本身有时候受到战争、饥荒和疫病的严重损害，甚至变得一片荒凉，但是同一个名称、同一条村界、同一种利益、甚至同一个家族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地保持下来。居民对于各个王国的崩溃和分裂毫不关心，只要他们的村社完整无损，他们并不在乎村社转归哪一个政权管辖，或者改由哪一个君主统治，反正他们内部的经济生活始终没有改变。”107

　　帕特尔多半是世袭的。在某些这样的村社中，全村的土地是共同耕种的，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每个土地所有者耕种自己的土地。在这种村社内部存在着奴隶制和种姓制47。荒地作为公共牧场。妻子和女儿从事家庭纺织业。这些田园共和国只是怀着猜忌的心情防范邻近村社侵犯自己村社的边界，它们在新近刚被英国人侵占的印度西北部还相当完整地存在着。我认为，很难想象亚洲的专制制度和停滞状态有比这更坚实的基础。英国人虽然已经使这个国家大大地爱尔兰化了，但是打破这种一成不变的原始形态毕竟是欧洲化的必要条件。只靠税吏是不能完成这项任务的。要破坏这些村社的自给自足的性质，必须消灭古老的工业。
　　在爪哇东海岸的巴厘岛，印度人的这种组织还完整地和印度人的宗教一起保存了下来，它的痕迹和印度人的影响一样，在整个爪哇随处可见。至于所有制问题，这在研究印度的英国著作家中是一个引起激烈争论的问题。在克里什纳以南的同外界隔绝的山区，似乎确实存在土地私有制。至于在爪哇，如前英国驻爪哇总督斯坦福·拉弗尔斯爵士在他的《爪哇史》中指出的，在这个“可以获得相当可观的地租的”国家中，全部土地的绝对所有者是君主。无论如何，伊斯兰教徒似乎首先从原则上确定了在整个亚洲“不存在土地私有制”。
　　关于上面提到的村社，我还要指出，它们在摩奴法典108中就已经出现，在这部法典中它们的整个组织是这样的：一个高级税吏管辖10个村社，以后是100个，再后是1000个。请赶快给我来信。

你的 卡·马·


  

脚  注

(1) 恩格斯《瑞士共和国的政治地位》，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12卷。——编者注
(2) 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编者注


注  释

47 种姓是职业世袭、内部通婚和不准外人参加的社会等级集团。种姓的出现和阶级社会形成时期的分工有关。种姓制度曾以不同形式存在于古代和中世纪各国，但在印度社会中表现得最为典型。古印度的《摩奴法典》规定有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合及首陀罗。——117。
106 查·凯里在《国内外的奴隶贸易：这种贸易存在的原因及其消除的办法》（1853年费城版）第203——204页引用了马克思《选举。——财政困难。——萨瑟兰公爵夫人和奴隶制》（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11卷）一文中的话。马克思在他与阿·克路斯的通信中阐明了他对凯里的庸俗经济学的看法。克路斯在1853年9月利用这些资料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改革报》上，题为《“合众国最优秀报纸”及其“最优秀人物”和国民经济学家》（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12卷附录）。
　　后来马克思在1857—1858年写的经济学手稿中，特别是在评论巴师夏和凯里的章节里继续批判了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30、31卷）。——115。
107 这里引用的是1812年发表的英国下院委员会的报告（有些地方马克思是。；用自己的话转述的）。看来马克思同时还使用了乔·坎伯尔的著作《现代印度：民政管理制度概述i卷首附当地居民及其制度的某些材料》1852年伦敦版。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一文以及后来在《资本论》（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414页）中都使用了这些资料。——117。
108 《摩奴法典》是古印度的一部关于宗教、法律和礼仪的戒律集成，是按照印度奴隶制国家的需要和婆罗门教的教义编纂的早期习惯法法典之一。它规定了每个印度人按照婆罗门教义应尽的义务。据传这部法典出自神话中的人类始祖摩奴（梵文中的“人”）之手。这部法典的材料是历经许多世纪逐渐积累起来的，在将近公元开始时初具规模。《摩奴法典》反映了带有许多原始公社制残余的印度奴隶制社会发展的特点。——118。